一封不会被公开的遗书
当有人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是不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我现在还不知道。但老实说,也无所谓。所谓天堂大概只对相信它存在的活人才有意义。不服来辩。
丹朱死了快一个月了。我陪她度过了最后的一年时光。这一年我实在说不上快乐,但这绝不是因为“和抑郁症患者相处”本身。让大人那些关于负能的狗屁理论去死吧。
对,没错,我骂人了。很奇怪对吧。活着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好好骂过人,好在现在没人管了。与其说这是遗书,还不如说这是诉状。除了牢骚没什么能留给世人的,还真是抱歉。你们就当血书看吧,我懒得费那个事。
我猜会有不少人想知道我怎么就突然不想活了呢。千万别让丹朱、游戏、电影或者其他任何人和事背这锅,这次你们推卸不了责任。终于有人为逝者发声了,这么一想我倒也不白死。
有这样一个女孩,算不上漂亮,但骨子里有一股迷人的认真劲儿。她有一对传统型的家长,因为搞不懂什么叫挫折教育,会因为她考试时只差一分就能得满分而责备她。她虽然在现代社会,却如同被禁锢于深宫,因为她的课余时间都被用来投资到可以使这对家长感到脸上有光的“特长”上面了。直到高中,她还被限制在家人的眼皮子底下,不许和男生接触,不许出去玩,不许有自己的生活,只等着像程序一样活成别人早就安排好的样子。终于在高三时,她崩溃了。
——怎么,故事太没新意了?这么极端的例子却常见得让人感觉老套,真是太有意思了。
女孩开始出现幻觉。但无法接受她不参加高考的家长自然也不相信天下真的有不是矫情出来的抑郁症。他们撕了“招摇撞骗”的病例,擅自给她停药,逼她听不知哪里找来的心理甚至佛理课程。
她自杀了两次。第一次结束后她在医院醒过来,迎来的是她父亲的耳光。我不在医院,但听别人说,当时若不是有人拦着,也许真的会死人。我再不敢劝她活下去,因为我发现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第二次结束后,我看见她妈对别人说,“她玩的那个游戏是教人自杀的”。
而我发现所有大人都在谈论,“这孩子真自私,根本不考虑爸妈怎么活”、“现在的小孩就是承受能力太差,有点事就想不开”。——也包括我爸妈。说起来,这俩老人家从小骂我就一直嚷嚷叫我“长到十八岁就赶紧滚”,看来他俩怎么活是不需要我考虑的了。
看明白了吗,丹朱是活不下去了,我是活得没劲了。陪伴她的日子里我没从任何人身上感受到这世界还值得的信号,所有人都在消费她的痛苦,或者避女鬼似的躲着她,或者连带着疏远我,或者以所谓朋友的身份劝我和正常人接触。剩下事我就不说了,给家里人留点颜面。我相信验尸时是能查出来点什么的。
当我被流氓软件强行安装了一个连最基本的游戏规则都没有的垃圾游戏时,注销账号与否是我自己的事,无论我的队友多么喜欢我这个玩家,都无权强制我一直陪他们玩到掉线。但我未经本人允许没签合同被擅自生到这个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的傻逼世界时,却总有人告诉我违背自己的造物主的意愿损毁自己的身体是自私的、懦弱的。
还有那些“他们的生活那么悲惨,都坚强地活着,你有什么理由去死呢”的论调。这好比在说“那女孩被八个人轮奸到奄奄一息都没吭一声,你不就是被摸了一把么,嚷嚷什么呀?”那是不是我现在捅你一刀再捅你二大爷两刀,你就不配感觉疼了?
所有道德和鸡汤都只应为了让人过得更好才存在,而不应该成为绑架绝望人们的说辞。所有家长都应该为你们对自己孩子的所作所为或不做不为负起责任,而不是随便找个自己没见识的新鲜玩意儿给他们陪葬。
我们没有给谁活满多少年的义务,也没有必须承受所有痛苦的义务。谁也不是闲出屁来才不活了的。
本人遗体全部捐献给医学科学事业,任何组织或个人不得擅自处理。
【这是虚构的,我并没有想去死,请大家放心。不过关于“丹朱”的所有材料都源自现实生活,几乎不存在艺术上的夸张。】